【麦藏】他的夜

*雇佣兵麦x雇佣兵藏

*感觉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半藏这个角色_(:зゝ∠)_

*如果官方能多说一点关于半藏的事情该多好啊

1

半藏忘记了到底是从那天开始他不再能看到颜色了。他站在晚上七八点钟的时代广场中央环视霓虹灯和行人,试图寻回一丝色彩。霓虹灯在年轻一辈人群头顶上闪烁,五光十色,十分热闹。半藏因找不出黑白灰之外的颜色,觉得那霓虹灯明晃晃有些刺眼。

他忽然记起今天是十八号,似乎九点半的时候有个什么不是太要紧的线上会议。他打算翘掉这趟会,继续在纽约街头漂走。上回如此在纽约晃悠还是一年前。身为资历优秀的雇佣兵,他常年被不同的雇主叫去世界各地执行任务。因此他不曾有过固定的住址,甚至当有人问起他诸如一般在何处定居、根据地在哪里这类问题时,他总是要想半天,然后犹豫三分告诉问的人,“纽约吧。”

他在纽约有一套小型公寓,正对着曼哈顿最繁华的一角。每趟越过湍急的车流回到小公寓时,他都会从床头不大的窗户里看到窗外歌舞升平的景象。他喜欢斟一壶清酒,坐在窗台边缘上一边酌酒一边欣赏纽约最繁忙的地段。

清酒是从华人街上买来的,味道比起日本的烈了一些。但半藏却钟爱那股烧灼感滑过喉咙后留下的不重的、火辣辣的刺感。他常在喝得微醺之后想起某首俳句:

“轻轻的叫了自己的名字,
落下泪来的
那十四岁的春天,没法再回去呀。”[1]

那是他十三岁时学的。当时年幼,他只盼着十四岁的夏天能够快点到来,却从未想过成人多年后心心念念的却是十四岁的冬天坐过的暖炉。那是当年家里为了给源氏庆祝生日新买的暖炉,他和源氏并排坐在一侧一起剥橘子吃。当时源氏年纪更小,吃了一个半橘子之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至今,半藏回忆起当时的源氏还是不由地会想要回到过去去。

2

他走过拉上闸门的几座商铺,在颜色单调的视野里缓慢地想起了关于某个名为杰西麦克雷的男人的故事。实际上那个男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纽约出没了,上一次看见他还是年初的时候,但半藏自从那时候开始就经常会在睡梦中梦见他的身影。有时他们牵了手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博物馆里闲逛;有时他们待在半藏的小公寓里一面煮咖啡一面打闹;有时他们坐在半藏故乡的某个寺庙里一道听蝉。

他们相遇在去年四月中下半藏接下的某个任务里。到了五月份的时候,两人开始了交往。麦克雷居无定所,也没什么随身行李,就跑来半藏的公寓里同居。他们相处的尤其好,安静却又和谐,像是跳过了浪漫时期直接跨入了老夫老妻状态一般。他们都是寡言又孤独的人,平时不大会夸张声色朝对方表达爱意。每夜依偎睡在同一张床上,半藏认为这是他们最能表达感情的方式了。虽然他们相处的甚好,但半藏却对麦克雷他突如其来的离去丝毫不惊异。

麦克雷是在几月前的某天突然离开的,半藏甚至不晓得他到底是上午走的,还是下午走的。他带着所有不多的行李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半藏找了他整整一周,翻遍了纽约的犄角旮旯,却依旧未找到他的行迹,仿佛他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人物。

从那时开始半藏的梦中就有麦克雷的身影出没了。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半藏渐渐失去了看颜色的能力。他梦中的景色渐而灰暗,最后除了他他弟弟和麦克雷之外,别的景或人一律都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他有时会醒来之后在矮脚床上坐个半晌,思索会儿为什么只有麦克雷和弟弟是彩色的。虽然每一趟如此思考结果皆是无疾而终,但他终归还是想明白了些什么。譬如他总是会对自己扎根的东西存在一种奇特的依赖心理。无论是否何种目的,内疚也好、遗憾也好,最终那些他扎根的东西都会在他外表看不见的地方留下痕迹。

他始终觉得,这种情况下夜晚就成了他最后的同伴。他如同那寂寥的黑夜一样倔强、一样俯瞰着灯红酒绿的街区。他酌酒,黑夜吹风;他观星,黑夜观人。他们似乎异常相似,却又异常不同。黑夜从无法考究的远古时期就开始观测,恐怕是早就看惯了不同的生物因七情六欲而泛起伤愁,故而尤为平静和淡定。与之不同,半藏鲜少会去关心他人的心情。就算是坐在窗台上看行人,他脑中所想还是关于自己。

他又坐在窗台上看风景了,他看到帝国大厦高耸在建筑群中,尖锐的顶部亮着灯光。他喝了一口清酒,想起名为麦克雷的男人在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会在有阳光的下午和他一起走到帝国大厦底下闲逛作为约会。他们在路上毫不显摆,连手都不牵,只是并肩走着。走到帝国大厦底下了,他们就找间咖啡厅坐下乘阴凉,分别讲自己的故事。一直到天全黑了他们才回半藏的公寓。

麦克雷失踪的起头几天,半藏坐在窗台上瞭望到帝国大厦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咒骂一样单方面质问麦克雷为何突然消失。等到他重新拾起了单身时候的生活习惯时,他才停止了这一行为。

半藏下了窗台,收起清酒,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到了十一二点,他点开手机,给今天本身要参加的会议的主办人写了邮件,说自己临时有事故没有去参加会议。写罢邮件,他就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关灯睡觉了。

3

他一夜无梦,睡得意外踏实,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七点半。他直起身,在床上静坐了半个钟头,然后走去沙发上把手机解锁了。

主办人给他写了回复,说“不同太在意,其实昨天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来开会来着,下次有空再合作。”

他换好衣服,准备下楼走个两三圈,顺便吃个早餐。这一想法让他又莫名想到了名为麦克雷的男人。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自己的任何一举一动都会牵扯起他对于那男人的记忆。这些记忆在经过一段不长的时间的冲刷后已经变得没有从前那么鲜艳了,开始摇摇欲坠了。等到它大部分已经剥落了之后,半藏发觉最后剩余的一点藕断丝连扎在自己心上,无法被抹去。他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分手。

实际上分手与否对半藏而言都没有区别。他坐在某家快餐店靠窗的位置上咀嚼早饭,看着窗外司空见惯的繁忙景象,想着,如果自己这会儿看到的风景不是黑白的,估计心里所感也不会有大差别。

可能源氏会觉得黑白的景象与彩色的景象差别甚远吧。他又想着。

吃完早饭,他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去了一处较远的美术馆,在里头假装自己看得懂色彩学一样兜转了一整天,到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才坐地铁回曼哈顿。

这是他近来新找到的娱乐方式。他一个月里差不多要这么做个两三次。他站在不同美术馆的走廊里,跟一些专门学习美术的学生一起走动着。他看不进任何一幅画,却觉得这么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4

过了八点钟,半藏在公寓附近随便买了些食物当晚饭吃下了。他回到公寓,酌了些酒,像往常一样看了会儿风景就睡下了。梦里他又看见了麦克雷,两人就像没有过离别一样继续和谐的过着日子。他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在醒来与继续之间选择了继续。醒来过后,外头一片阴,正在下雨。雨声寥寥,一路渗进他心里那块被无数情绪扎根的地方。他看不清被雨润过后的街头,只能听声音在脑中如同纹身一样细细补全。自丧失了色感起,他就开始敏感起来了,万事在他心里皆像是透过一层油纸被扎了针一样。

他坐起身,脑中一片苍白,忽然觉得自己像被一只蜘蛛用蛛丝缠进了名为“回忆”的网中,却又不似其他被蛛丝缠住的生物一样渴望挣脱。他带着对源氏的负罪感活着,直到麦克雷出现为止他都习惯了用沉默的形象封锁住过往。

“但他可以欺骗别人,却欺骗不了自己”[2]

麦克雷悄无声息的介入了他的生活,又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在他波澜不惊的日常里丢下了一块小石子。他不会因这样一块小石子而去真正意义上改变生活。麦克雷走后他除了看不见颜色之外,还是照常生活着、照常接着差事。

5

雨一直下到夜里。半藏从窗台上看到路上的行人撑着伞挤过彼此身边。他喝了一口酒,听见有人给他打来电话。

他接起电话,听见了麦克雷的声音。

“好久没有联系了,”麦克雷说,“我很抱歉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走了。”

半藏又喝了一口酒,依然没有说话。

麦克雷说:“当时事发突然,本来想稍微晚一些的时候跟你解释的,结果通讯设备全都坏了。”

“杰西,出了什么事。”半藏问。他语气平稳的有点不像在问话。

“一个旧案子的漏网之鱼突然找上门了,我不想留下什么踪迹,就走了。”麦克雷说。

半藏语塞,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过了一会儿,麦克雷问:“你还住在曼哈顿那边吗?”

半藏“嗯”了一声。

麦克雷说:“那我们能见个面吗?”

“什么时候?”半藏问。

麦克雷吸了一口气(半藏估计是在吸了一口烟),说:“现在可以吗。我就在你家楼下。”

半藏开了窗,把头凑出窗外,看到公寓底下有个戴了牛仔帽的人坐在楼梯上左手托着手机,右手夹着雪茄。

“你上来吧,别一直淋着。”半藏说。

麦克雷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走到半藏家门口,敲了门。半藏跑去开门,看到他浑身湿透,像一只在暴雨中奔跑过的巨型犬。

麦克雷笑笑:“好久不见。”

半藏心里五味交杂,既想责骂他,又忍不住想要拥抱住他。末了,他故意无表情,语调稍许有些激动的说:“欢迎回来。”

当晚,他们一起躺在窄小的床上,说了些这几个月里分别碰到的事情。十二点过了之后,麦克雷握住半藏的手,说:“这几个月我实在是没办法跟你联系上。”

“你那个旧事情解决了没?”半藏问。

麦克雷说:“解决了。”

“我觉得我这边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也解决了。”半藏说。

他朝窗外看去。外面雨声依旧,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那片黑夜这么寂寞了。

等到他昏昏欲睡的时候,麦克雷突然说:“明天早上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你还会做饭?”半藏说。

麦克雷点头:“这几个月里面偶然学到的。”

半藏轻笑几声,睡了过去。他又做了关于麦克雷的梦,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个梦里的麦克雷和源氏坐在他身旁谈天说地。他环顾了那梦里的场景,猛然间发现周围的事物彩色的。

FIN

[1] 石川啄木的俳句。周作人译。

[2] 出自《罗生门》,芥川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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